法官板著臉說：“旁聽席不得發出噪音，否則請出去。”

薛繼財站起來說：“法官大人，不知道你所說的噪音指的是什麽？”

法官氣呼呼地說：“不準在底下胡言亂語。”

“哦，是這樣啊！那我懂了，就是不讓我們發表言論。唉，法律保護言論自由，法庭禁止發表言論，真是奇哉怪哉！不過法官大人的話，我們一定要遵守，不然法律會制裁我們的。”薛繼財站起來朝大家說著，忽地‘撲哧’一聲冗長的聲音。

這聲音來得非常突兀，在偌大的法庭中顯得響亮而又悠揚，只是氣味頗為不佳，旁邊的人連忙掩住鼻子。

薛繼財絲毫沒有臉紅，朝眾人拱拱手說：“不好意思，實在不好意思！今天早上來得匆忙，沒來得及大便。大便易忍，而屁難憋，還望大家見諒！法官大人，這個放屁屬不屬於你說的那種噪音呢？”

眾人又哄笑起來。法官氣得臉色鐵青，這家夥如此沒有教養，懶得跟他瞎扯，便別過頭去。

薛繼財得意洋洋地說：“法官大人既然沒有禁止，那說明放屁是不犯法的。諸位，你們要註意了，這裏不準說話，只準放屁！既然如此，那麽我不說話了，請陳檢察員放屁。”說著，他坐了下來。

這時，法庭裏笑鬧聲一片，有些人捧著腹，有些人跺著腳，有些人淚水也笑出來了，連陪審員們都笑得前仰後翻。法官氣得連木錘也不敲了，站起身大吼：“法庭上不得喧嘩！肅靜，肅靜！”

薛繼財用手扇著鼻子前的空氣，鼻子裏發出‘嗯’的聲響，表示好臭好臭。旁聽席的人見狀，紛紛學他的樣子，頓時法庭裏‘嗯嗯嗯’一片大作，仿佛飛進來一大片蜜蜂。

陳法貴不知該開口，還是閉口不言，回頭看看檢察處處長。

處長只得站起來說：“院長，請你下令，將這些擾亂法庭秩序的人趕出去。”

話音剛落，下面的‘嗯嗯嗯’聲更響了。

院長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，心想，若是一個兩個那倒無所謂，可這麽多人全趕走了，傳出去的話，那不成了笑話！他說：“諸位，大家到這裏來，想必不是存心搗亂的。如果這般鬧下去，於案件審理沒有半點利處，請大家克制情緒，聽陳檢察員的訴訟。”

葉知秋暗樂，經薛繼財這麽攪和一番，陳法貴剛剛建立起來的優勢已蕩然無存，於己方大大有利。

陳法貴原先組織好的思緒，已變成了一團漿糊，他不得不重新梳理一下，氣勢也沒剛才那般旺盛了。說：“法律面前光憑言辭犀利是沒用的，要講究真憑實據。上一次庭審提到了本案的一個關鍵人物，那就是死者薛守道的外甥胡國強。被告葉知秋說其是殺人真兇，這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懷疑。

胡國強是薛守道帶到上海的，彼此相處十來年，從感情上來說，兩人是親如父子。撇開這些，他們至少還是甥舅關系。如果硬要說其是殺人兇手，從倫理道德上來講，似乎根本講不通。但作為一名嚴謹的檢察員，我不會光靠推理來駁斥葉知秋的荒唐言論。法官，請你允許胡國強上庭作證。”

法官略一點頭，說：“傳證人胡國強。”

旁聽席頓時又騷動起來，大家紛紛回向門口張望。

葉知秋冷笑一聲，殺人兇手成了證人，無辜的人卻成為被告，說出來會笑掉大牙的。且看胡國強怎麽舉證，他有嘴巴，我們也有嘴巴，看他是否有本事將黑白顛倒。

想著，他把目光投向鄭思明。忽見其神色極不自然，雙手急搓著，也不知是因為寒冷，還是因為緊張。葉知秋的心咯噔一下，心想，難道表哥沒有應對的法子？

胡國強身穿一件厚重的棉襖，頭戴一頂護耳的鴨舌帽，在四個法警的看護下，昂首闊步走進法庭。

他被侯三從斧頭幫老窩劫走後，關押在孫寶廷店鋪。原以為死定了，卻不見葉知秋他們下手。他猜測葉知秋不殺自己的原因，就是想把自己推上法庭，為其洗清罪名。

不得不承認，胡國強是一個有頭腦的人。他想，既然自己有利用價值，也就不怕葉知秋他們下黑手。便肆無忌憚，盡給孫寶廷找麻煩，搞得他不勝其煩，直到侯三來了以後才消停。

在嚴密的看管下，胡國強好幾次產生自殺的念頭。他是這樣想的，反正上庭也有死路一條，何必給葉知秋作嫁衣呢！只是一來侯三看得緊，他找不到自殺的機會，二來他也缺乏自殺的勇氣。就這樣一拖再拖，直到韓仁甫他們把他帶走。

他以為這下完蛋了，肯定要被警察抓去挨槍子，可事情的演變完全出乎意外之外。韓仁甫要求他出庭指證葉知秋，陳法貴教他如何把葉知秋駁倒，這無疑是給他第二次生命，哪有不配合的道理。

他神采飛揚地環顧著四方，忽覺腳下被什麽東西拌住，一個收勢不及，啪的一下摔倒在地上。大冬天的神經異常靈敏，雖穿著厚實的衣著，還是痛得齜牙咧嘴。爬起來一看，只見薛繼財翹著二郎腿，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。

他心頭火上來了，又不敢對薛繼財發作，扯著嗓子喊：“陳檢察員，這人在用腳拌我。”

陳法貴對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，他早就看薛繼財不順眼了，說：“法官，這個胖子老是在法庭上搗亂，請你把他驅逐出去。”

薛繼財象喊冤似的叫起來：“法官大人，我好好的坐在這裏，是他自己用腳湊上來的，關我什麽事啊！難道他出門踩到一個大水坑，還要怪老天爺下那麽多雨，或者怪土地爺沒把地給整平？真是笑話！走路要長眼，難道你媽沒教過你嗎？還要，法官大人剛才強調不得發出噪音，違者驅趕出去。這家夥象豬一樣狂叫著，為了維護法庭的秩序，請法官大人把他趕出去。”

法官皺了下眉頭，心想，這死胖子太囂張了，可他說的還是有點道理，不好趕他走。證人胡國強也是的，作個證人用得著這樣趾高氣揚嗎？便說：“證人胡國強速速到證人席就位。那個胖子，請你管好你的腳。”

薛繼財忙站起來說：“謝謝法官大人關心，我絕對不會讓它跑掉。”

旁聽席和陪審席響起一片笑聲，均想，今天不管案子審理得怎麽樣，光看這胖子表演，已經不枉此行了。

等胡國強到位，陳法貴上前問：“證人胡國強，這裏是法庭，你的一言一語必須真實，否則會受到法律的制裁，明白沒有？”

胡國強用手指著頭上說：“我胡國強對天發誓，我所說的完全真實，絕無虛言，否則天打五雷轟！”

陳法貴點點頭，正要發問，忽聽法官說：“胖子，你有什麽要說的？”

他楞了下，法官怎麽回事，是我要說話，你問胖子幹嘛？

回頭看去，只見薛繼財手舉得老高，說：“法官大人，證人胡國強在說謊。”

法官惱怒了，這胖子怎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搗亂。他沈著臉說：“胖子，證人還沒作證，你怎麽就說他說謊？如果你不說出個理由來，我就認為你是在藐視法庭，攪亂秩序，將你趕出去。”

薛繼財拍拍胸口說：“法官大人，我絕對沒有藐視法庭，反過來我是在維護法庭的紀律。剛才證人胡國強說他對天發誓，可他的手明明指的是屋頂，哪裏來的天啊？你說他有沒有說謊？還有，陳檢察員說言語不實，就要受法律制裁。

他說如果言語不實，就天打五雷轟。可見他寧願受老天爺的懲罰，也不願受法律的制裁，這是不是在耍滑頭或者是藐視法律？法官大人，請你將這個言語不實、偷奸耍滑、目中無法的證人趕出去！”

“對，趕出去！”旁聽席的人附和著喊，他們倒不是要伸張正義什麽的，只是覺得跟著胖子實在太好玩了。

張敬軒等人覺得好笑，胡國強隨便一句話，就被薛繼財抓住尾巴，這樣下去，今天是審不了了。也好，多拖延些時間，對己方利處很大，也跟著振臂高呼起來。

鄭思明看著葉知秋笑了下，悄聲說：“葉知秋，你這個朋友若是當律師的話，我估計全上海灘沒有人是他對手。”

葉知秋搖搖頭說：“他哪當得了律師，若他去學法律，學校的老師只怕都要跑光了。”

陳法貴臉色變得鐵青，說：“法官，他純粹就是雞蛋裏挑骨頭。照他這般鬧下去，這案子就算到太陽下山也審理不了。我建議，立刻將他逐出法庭。”

法官何嘗不想把這胖子趕走，可得有個理由呀！他為難的看看旁邊的院長、審判長，希望他們能伸出援手來。

院長嘆了口氣說：“好了好了，大家不要再鬧了。我們法院案子甚多，如果都照這般審理的話，也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審理完畢。為了加快案件的審理，我請大家不要講關於案情以外的話題，否則以拖延時間驅逐出庭。”

院長一說話，整個法庭立馬安靜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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